师哥八年后重回喻园——大学回忆——电子科学与技术系（续一）

舍中响马

       .......
       大三多为专业课，大四纯为专业课，把同学们从基础课的“散”又拉回专业课的“收”，同系三个班的同学也可以天天聚一起上课了。专业课更让人体会到知识的浩瀚与精深，单单一个晶体管（一种电子元器件），在模拟电路课程中也只是一个章节，居然是一门单独的专业课程（晶体管原理），厚厚的一大本书，公式甚至多过了文字。
       大三暑假时有一个月的专业实习，去的是北京的七九八厂。如今的七九八已摇身变为艺术圣地，那时仍是一个生产电阻电容和简单芯片的军工厂。负责讲解和指导的工程师，一位手持大蒲扇，脚踏拖鞋的京城大叔，三分正题（实习内容），七分闲扯（指点江山），常把同学们引得哈哈大学。实习很宽松，下午大家就可以外出玩耍了。长城、故宫、颐和园、天坛、北海公园、动物园……酷暑天气，也阻不了同学们游玩的热情。同学吴冬整天喊着“乐死啦乐死啦”，似乎有些兴奋过度，问之方知是“热死了”。（江苏人r音发成l音。）
       转眼到了大四，上学期功课依然繁重，许多同学仍须为考研而奋力拼搏。那时读研仍免费，录取率极低。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，同学袁永平时成绩并不拔尖，但决心考研后，起床、吃饭、自习、休息……时间被精细到以分钟来计，天大的诱惑也不能让其心动一分一毫，最终也考上了理想的北京大学。令人钦佩的并非其考入顶级学府，而是袁永的这份毅力的的确确震撼到了君实。君实也跟风去考研，报考中科院微电子所，困难的基础课全过了且成绩不错，居然栽在一门专业课上，想想要怪自己并没有投入十分的热忱，研究所无本科生，出题自然轻理论重实用，自己都没有花心思研究其往年的考题，想当然的复习本校的教材，不栽跟头才怪。受此挫折，君实并不为意，毕竟已找好工作，且细想起来，家庭和负债情况并不能支撑自己继续读研。
       君实考大学时，大学尚未扩招，大学生仍是众人仰慕的天之骄子，工作不必四处去“求”，而是待人上门来“请”。大四下学期开始不久，就一切尘埃落定，班里约三分之一读研，剩余的也已找好了工作。离别的气氛越来越浓重，老师也变得宽宏大量起来，把最后的寥寥几门课的标准放低，基本等于放大家过了。本科生的毕业设计，老师们也没做过多期望，答辩全部通过。
       高中时为了提高一分而发愤忘食，大学却是及格万岁，称61分为“浪费了一分”。这么说来君实可真是节俭得令老师郁闷，四年百余门课，即便是一些学霸也难逃重修的魔掌，君实分数不高却总能逃脱，竟无一重修，四六级也是一次性通过。
       大一考线性代数（一门数学类课程）时，作完第一道题君实就心说不妙，一道几分的填空题，公式计算竟写了满满一大张草稿纸，花费足有一刻钟。果不其然每个小题都是大难关，即便会做也耗时很久。大题还没来得及做，考试已临近结束。此时君实果断使出近乎遗忘的考分绝技——快速的把每道大题下，都列满相关公式。瞄了下旁边，毛礼正无奈地啃着笔头，试卷白生生一片。考后同学们哀嚎一片，君实也心生绝望。没有选择题，也没有侥幸的成分，而自己答上的考题都不足60分，怎敢奢望及格呢。分数下来，自己居然考了78分，天呐！欣喜之余纷纷去打听真相，原来老师竟把过往考研试题，来考这些几乎没有复习时间的学生们。自然大家的成绩都惨不忍睹，老师无奈只能放低标准，也许乘了一个较高的系数，也许酌情给了许多卷面分。而试卷像古画般大量“留白”的毛礼则没那么幸运。
       可以随意丢给乞丐一块钱（100分），却万不可给学生100分，分数是老师制衡学生的法宝。此次考试后，对分数同学们就开始有些不严肃了。大学成绩除考试分数占85%外，平时的作业和上课情况也占15%（称平时成绩）。大二的电路理论同样考题比较难，记得是临近寒假，大家也想过个舒心年，忍不住聚一起用宿舍电话打给老师，赵路同学第一个，“你好老师，请问我成绩及格吗？” ……“哦……哦，我要继续努力，谢谢老师。”不必说肯定是挂科了，赵路一脸沮丧的递给下一位；“哦……哦，谢谢老师。”第二位强夫也是伤心下场；一连几位皆是如此，令旁观者战栗不已。轮到君实听宣判了，“君实啊，你卷面分也没过，算上平时成绩，刚好60分。”君实一颗心落地，喜形于色，忙不迭地说“感谢老师，感谢老师！”顿觉电话那端老师（女）的声音温暖，甜美，充满爱心，宛如天籁……
       君实四年里成绩平平，初时还觉得愧对自己，也愧对辛苦供自己读书的父母，但很快就习以为常。有些课程也学得不错，多是些基础课程和逻辑性强的专业课程。对满纸公式，逻辑性又不强的课程，君实始终找不到感觉，也提不起兴趣，如同牵了手却感受不到彼此心跳。无论是理论科学还是应用科学，顶端基本统一为数学，君实有自知之明，于数学自己只是中人之资，绝对配不上天赋二字。
       有些美国公司会奖励项目失败的研究人员，逻辑是“他们为后人证明了此路不通。”大学四年证明自己不适合搞学术，这于己也是一种收获吧。
刚加入中为时，一晚加班返回后，同为应届毕业生的同事兼室友——岳良，突然神经兮兮地抓住自己，大呼一声“我真是受不了啦！”君实惊问方知是工作压力，岳良叹说“像只旱鸭子被丢进汪洋大海里……”
       是啊，寒窗十余年，自以为学富五车，刚入工作却发现一无所用，进入实验室一脸茫然。基本的概念和专业词汇都不懂，须完全从基础开始学起，以至于向人请教时满心的羞愧和不安。别人讲解得已足够耐心，自己却仍稀里糊涂，怕别人有对牛弹琴或夏虫不可以语冰的感觉，又只好不懂装懂。在羞惭、惶恐、自卑、压力重重下度过一天天，以为旁人个个天才，应付起来是易如反掌，唯独自己是个落后分子，甚至是没资格拿这份高薪的滥竽充数之徒。
       这份压抑，君实又何尝不是难以负荷。二人惊喜的发现彼此是同命相怜的难友，可以严寒中互相依偎取暖，可以互相诉苦以释放各种压抑和苦闷。
二人早6：30点起床，洗漱后在科技园区域跑步千余米，然后回去看技术书籍，8：00时步行去公司。晚10：00返回后，翻墙去旁边的深圳大学玩一会篮球。晚上洗浴后继续学习，然后聊聊工作和技术，12：00前入睡。二人互相帮助，互相扶持，共同度过了初入职场的那段困难期。
       痛苦之余，二人禁不住抱怨，说“大学四年都学的什么啊！工作中一点都用不到；而工作中所需的技能，大学里却很少学。”
       天时地利，山川河岳，奇门遁甲，八卦阵图……我们学了这么多，上了战场却发现做炊务兵不会炒菜，做后勤兵不会驾车，做冲锋战士不会开枪。但“炒菜驾车开枪”这些实用技能，在工作中突击学习也能掌握，值得在宝贵的校园时光中学习吗？毕竟一旦离开校园，人很难再有氛围和心境去啃那些艰涩的基础理论。更何况人是发展的，今天用不到，不代表将来用不到，万一你将来成了统帅呢。
       这是个仁者见仁，智者见智的问题，难有肯定的结论，也许只能在或左或右间，找一个适度的中间值吧。
渐渐的君实也理解了母校为何设置这么多的“天书”课程，校园无法为每个人的人生量身定做，千万校园学子，终将有千万条人生路——学术，政治，技术，管理……同样对每个人，只要活着，明天就有无限可能，不是吗？
       君子之学也，以美其身；小人之学也，以为禽犊。谈这些对普通人太过奢侈，奋力学习不就是为了把自己卖个好价钱吗？大才学成文武艺，货与帝王家；小才有一技在手，也能养活一家老小，享天伦之乐。
       但人生仅仅是这些吗？君实不那么好学，却也自认是个有求知欲的人。用四年时光，哪怕痛苦，哪怕受折磨，哪怕只是在这些知识殿堂看上一眼，君实想于己，也是值得的。
       比尔盖茨20岁时创立微软，马化腾27岁时创立腾讯，而大多数人只能和自己一样，为一日三餐而辛苦。成功有路吗？有的话一定会挤死人。天分，兴趣，如果二者有其一能和从事的工作相一致，则可成就非凡；如三者皆一致，那么恭喜你，成功一定在不远处向你招手。
       但有几人可随心所欲的选择工作呢？又有几人能发觉自己的天分所在，兴趣所在呢？这也许是绝大多数人只能平凡一生的原因吧。
       正如老师所说，人类文明建立了如此多的知识殿堂，本科只是沿途看下外观，硕士则是推开门向里看了几眼，博士则是选择一所殿堂，进去参观了一下。在学术的疆域里，众多的学术领域如同一座座巍峨的高山，你选择它，它也在选择你，因为攀登的过程中没那么多欢乐，而是充满了艰辛、危险、痛苦、孤独，如果没有真心的热爱，和心无杂念的执着劲头，是无法支撑人登上顶峰的。固体物理这样枯燥乏味艰涩的课程，二班的王钧却依然考了90多分，想必其从中读出了欢乐、趣味和满足感。
       虽然自己从小也立志做个科学家，但观遍诸峰，却无一心动。看来这学术的梦，还是算了。尽管如此，四年时光里自己得以审视和检验有（或无）哪些兴趣点，天分或不足，于己不也是一种价值吗。
       先民从渔猎转入农业时，急须定天时以指导农业生产，尧应时而生，确定四季和年十二月的夏历；生产力即将迈入大工业时代时，牛顿也应时贡献出三大运动定律；雷达、航空等发展，急须光和电磁波的知识，爱因斯坦也应时发现相对论等。所谓技术，不过是人的技术；所谓科学，也不过是人的科学。而大学教学缺乏和社会的互动，大家学习时不晓得知识为何而来，用在何处。君实想，这不能不说是大学教育的一丝缺憾。
  （待续......）